薄言小雅

吐槽日常走微博@薄言小雅
有时我像生活在一只卵里,而外面都是梦境。晚安

【GF/Billdip】A Rose for the Dead

一发完的万字短篇,是个au,20世纪初美国背景

参本文(dip中心本)解禁,略有修改,这周沉迷饥荒拿来混更xxx

落魄学生dip & bill是个挺迷的存在,防剧透不多说了,小松树属于坏三角,ooc属于我x,有刀慎_(:3

标题致敬悲情剧院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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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Rose for the Dead /by 薄言

 

 

十九岁那年盛夏,我们举家迁往加州,重回圣弗朗西斯科。那里街道肮脏不堪,公寓湿热难耐,地铁人满为患,没有一样遂如人意。适时正值假期,我在城郊的高尔夫球场找到一份工作,勉强筹措一些学费,但这意味着每天傍晚驱车几公里穿越城中最为拥堵的街区,并为此荒废掉人生的几个小时,况且那辆二手的破烂轿车着实使人厌倦,就这样我决心在工作结束后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消磨时光,等待那拥堵的时段过去。

那座公园坐落于森林边沿,风景优美,芳草萋萋,且鲜有人光顾。一切听上去惬意甜美,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占据它绝大部分的是片公墓,并且几近荒废,每当黄昏来临,那些墓碑会在荒草上投下凌乱的黑影,又有乌鸦哑着嗓子啼叫不止。没有人愿意在这荒芜的地方流连忘返,只是我并不那么介意。

据我祖母讲述,她的孪生兄弟安葬于此,在那些西部淘金热逐渐消失殆尽、萧条如同阴影笼罩的年头,Pines家族并未东迁,而是在此处勉强维持生计,日子过得不怎么好,祖母说她的双胞胎弟弟就这样在苦闷中英年早逝。

我并没去刻意寻找他的墓碑,但我的确有幸见到了它,而这并非出于巧合。

那一天傍晚我在公园中漫步,放眼整片黄昏笼罩的葱郁景色,突然发现一支色彩鲜艳的黄玫瑰安静地躺在一座墓碑前,它将我的注意力攥取过去。而等到我走近它、目光落在那碑文上时,我惊愕地发现长眠于此的竟是我那未曾谋面的叔公。

这重逢使人颇为意外,但真正令人惊愕的还是那支新鲜的玫瑰花。

试想谁会在这被遗忘的墓园里祭奠一位七十年前的逝者?

又过了有段时间,我发现了某种规律:那墓碑前总有一支玫瑰、黄色的、不曾间断,等到它枯萎,又会换上全新的一朵。这简直像是某种意义不明的仪式。好奇驱使我下定决心找出那位神秘的祭奠者,终于半月后我如愿以偿。

此前我在脑海中描绘过此人的形象,我猜想对方准是位远房老亲戚,或者一位年迈的恋人,带着忧伤的古典文艺气质,面容深沉和蔼。但事实与所有的猜测相去甚远,那简直没有半点儿类似。他是一位年轻漂亮的绅士,比我的任何想象都要年轻得多,尽管他身着的礼服简直属于上个世纪。他在炎炎夏日里高高地系起了领子,打着一丝不苟的领结,当他俯身将那支玫瑰摆放在墓碑前时,我甚至发觉他的双手裹着一副漆黑的皮质手套。或许他只为使这祭奠显得正式些,那么如此说来,这身西装革履勉强不算过分。

我自然不愿让这个机会从眼前溜走,于是硬着头皮迎上前,将自己的身份与困惑坦诚相告。幸运的是对方彬彬有礼、诙谐健谈,可他并没有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而是开始向我讲述Mason Pines的一生。

就这样,我得以听闻一段惊人的过去。

 

据那讲述者所说,我的叔公Mason Pines通常被人唤作Dipper,这奇妙的天文词汇并非他的中间名,而是个单纯的绰号,来源于他额前一抹浅浅的胎记,那看上去就像北斗七星。他习惯用长而密的刘海遮盖它,但这事实上无关紧要,因为他刚刚成年便看上去俊秀端正、仪表非凡,这一丝不易察觉的痕迹甚至连瑕疵也算不上。

然而在老一辈人口中,他是个天赋异禀的小子,但是他自毁前程。

那些年家里的生意一败涂地,祖上的财产只剩下城中一幢空荡荡的房子(因为稍有值钱的家具都被当掉了),我的祖母Mabel Pines也脱下了她那早熟的晚礼服与高跟鞋,在卧室里没日没夜地做一些手工活计补贴家用。而全家唯一有些门路的生意人,当时被Mabel称为Stan叔公的那位 ,又在南方种植园惹上了一身官司,这名声在外的老骗子也终于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于是全家人的盼头都落在Mabel的一桩婚事上。

那时Gleeful家族的肮脏生意做得如日中天,并且Gleeful先生相信他的老朋友能够东山再起,于是想借机捞到一些便宜,Stan也指望这桩联姻可以帮助家族渡过难关,尽管Mabel显得不那么情愿。而至于Dipper Pines,他为此非常愤怒,为了阻止姐姐嫁给一个令人生厌的矮胖猪仔,他与Stan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得了,小子,想想你下一季的大学学费从哪儿来。”Stan这么对他说:“你难道要指望Mabel去卖头发么?”

“很好,那么如此说来,出卖婚姻倒成了件光彩事?”他犀利地反驳道。

于是这桩事件以Stan叔公放弃了他那鬼迷心窍的主意收场,但从此他们不得不直面捉襟见肘的现实。Dipper Pines着实有些担当,他自作主张地递交了休学申请,并且离开家人自谋生路,只身搬往格莱佛大街一座年久失修的公寓,那是贫民和破产者常年租住的地方。他踌躇满志、同时又郁郁寡欢,筹划着在那腐朽的贫民区展开全新的人生。

曾经的拉丁文导师为他提供了一份兼职,于是每天晚上他都会驻守在不远处的咖啡馆,以导师的署名翻译书稿换取一些微薄的收入。他靠着那一点点钱艰难度日,但是他热情饱满,相信有朝一日会出人头地,就这样成功地吸引了Tad Strange的关注。

那位Strange先生是名猎头,尽管这名字听上去像某个帮派的诨号,但他的确是个正经生意人。他察觉到这个落魄青年的才学,于是他与他结识,为他介绍了一份出版社的撰稿工作,并很快约定与主编在某间酒馆会面。

于是当天晚上,Dipper Pines忐忑不安地坐进酒吧角落的一把椅子,看着侍者递来的酒单茫然失措。最终他只能学着小说里那些文人骚客的做派,在一票陌生的名字中间选中了苦艾酒。

但等到那杯晶莹的翠绿色液体被啜去大半,约好的主编还迟迟未有现身,苦艾酒却已经初现成效。Dipper感觉脑袋里既亢奋又胀痛,于是阖起眼睛养神片刻,期间他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但等到睁开双眼,出乎意料地,一位漂亮的金发绅士正隔着方桌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并微笑着望向他。

那简直是一位耀眼的美男子。他身材瘦高,脸庞棱角分明,蜂蜜色的细长眼睛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Dipper凝视着对方,只觉得那身体的轮廓萦绕在暧昧而温和的光晕里,他突然感觉浑身局促,一股莫名的暖流涌上脑袋,并在不知不觉间涨红了面孔。

随即他当然认为此人就是那姗姗来迟的主编,所以当对方问起他有任何需求时,他开始倾诉自己如何需要这份工作,并把目前身处的窘境坦诚相告。一开始这讲述还带着些难以启齿的委婉,但渐渐地它变得迫切,且一发不可收拾,好在对方是个相当棒的倾听者,因为他既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做出任何虚情假意的徒劳安慰以转移话题,尽管连Dipper Pines本人也意识到这絮絮不止的诉苦已经和撰稿工作没一丁点关系。

总而言之,那位绅士耐心而和蔼的态度令Dipper颇为触动,于是他一时忘记了出版社,也忘记了对方的主编身份,并轻易地向他寄予了真挚的信任、依赖、以至感激。终于在某个时点上,他再也无法控制长期以来压抑的情感,因失意的境遇潸然泪下。

在这情绪得以宣泄的瞬间,他像是清醒过来,并为自己醉意的失态羞愤不堪,但泪水无法止住。他觉得自己搞砸了一切,心情坠入低谷,却在此时意外地得到了对方温柔的触碰。那位绅士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落魄的样子被人察觉并受人耻笑之前将他带离此地。

那位绅士一直送他回到家门前,那时Dipper怀着纯洁的心情感谢他,却很快发现对方并不愿意就此离开。

那双漂亮的眼睛正温和地望向自己,在那双眼眸中Dipper看到了某种可能性,但他不敢相信那种可能性。于是他局促地后退了一步,并飞快地转身插入钥匙,正在此时,一双手臂以无法抗拒的温柔姿态从背后松松地将他环绕。他的心脏剧烈地鼓动起来,紧接着后颈上敏感的肌肤被某种柔软的触碰轻啄了一下。

他感到一阵醉意般的昏聩,然而他冷静下去,并意识到走廊和外面的大街上嘈杂声连绵不断,而好事的邻居随时会推开房门——就好像这是他唯一害怕的东西。于是他迅速地拧开门锁,并恳请对方快点进屋来。

片刻后他在屋内落锁,然后他们迫不及待地亲吻在一起。接着便发生了那种着实意料之外、但此刻已成情理之中的事情。

“好吧、好吧,看来这个故事的发展非常……罗曼蒂克。”

听到这里,我不由地朝那陌生的讲述者挑起了眉毛,而对方不置可否地微笑了一下,但他接下来的表情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简单。

“或许是这样,”他说:“但第二天Dipper Pines醒来的时候,他为昨晚的事情震惊极了。因为不得不承认,他根本想不到自己就这样轻易地接受了一个陌生男人。或许这可以归咎于醉酒后的情不自已,从而减轻道德上的负罪感,然而要命的是,他发现那位漂亮的绅士已经悄然离开,而他连他的名字还不知道。”

我略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错,到此为止,这故事就显得不那么浪漫了。

“然后他去找了Strange先生,”那讲述者继续道:“但后者的一番话令他瞠目结舌。”

Tad Strange抬起一双严肃的黑眼睛,略带不悦地说那主编声称根本就没有见过他,还为他的爽约抱怨连连,认为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可想而知Dipper Pines是如何震惊,紧接着他非常恼怒,确信自己遭受了欺骗。而Strange先生、正如前面所说的那样、算是个正经生意人,尽管Dipper并未明确地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直觉般地意识到那有可能关乎名誉,于是他十分谨慎,当即安排了又一次会面。

Dipper在等待中既恼火又忐忑不安,满脑子都是那张漂亮面具下的无赖面孔,直到他看见一位须眉发白的先生挺着啤酒肚走进Strange先生的办公室,那人向他介绍说自己就是未曾谋面的出版社主编。Dipper僵硬地回应了对方礼节性的握手致意,并终于意识到昨晚他自始至终犯了个要命的错误:认错了人。

不得不承认这尴尬极了。但即便如此他心存不甘,因为无论如何那个漂亮的男人抛下他不辞而别,这是事实。

他变得执拗起来,当天晚上便把翻译工作从咖啡厅挪到了那间酒馆,并且叫了同样的苦艾酒,就这么渺茫地期待着与那短暂的情人再次偶遇。

终于他喝到半醉,觉得自己无法将手稿继续下去,于是暂停工作稍事休息,这时他发觉有人踱步到自己身旁。那人先是向他欠了欠腰,接着抬起面孔,熟悉的温和笑意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深情的喜悦。

Dipper惊愕地望着眼前的来者,一阵切实的不知所措袭来,因为他根本没有料到对方果真就这样重新出现。或许他应该从座位上跳起来,义正言辞地指责对方趁虚而入,以轻佻的方式戏弄了自己的感情,但此时他发觉自己不再恼火,而且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不得不正视此时的心情——他甚至是开心的。

就这样,Dipper Pines鬼使神差地再次与那位绅士站在了家门前。他较比前一天清醒些,但这并没有让他变得聪明起来——仅仅使他担心的东西从多事的邻居延展到房间里寒酸的摆设。的确,从踏入房门并落锁转身的一刹那,他便显得惴惴不安,就好像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处境:整套房间拥挤而潮湿,散发着令人不快的霉味,墙壁上布满了肮脏的斑点,而所有的缝隙里像是藏着上个世纪的污垢。至于那张狭窄得过分的单人床,在他们陷入床褥后它便持续不断地发出令人不悦的咯吱声响,就好像会随时散架。

他被一种要命的窘迫感裹挟着,为在这种肮脏的地方招待他漂亮的情人感到无地自容,一时间他简直想要躲藏起来,但他唯有缩进对方的肩膀里,而这显然、不会给他半点安慰。

幸运的是,他最终得到了慰藉。那位绅士以特有的温存宽慰了他,他使他身心放松、毫无防备,而所有的温情与柔和都向Dipper传达着唯一的讯息:他不介意。Dipper甚至听到对方用动听的声音说道:“众神见证,我是那么爱你,小松树。”

这句告白使他最终安心下去。但值得一提的是,起到作用的仅仅是那个别致的昵称,它是多么令人心动!而至于前半句爱意的表述,鉴于那位绅士在说出这句话时正在深情地抚慰着他的身体,即便半醉半醒,他也知道这种意乱情迷下的表白不可能被认真对待。

果然第二天苏醒时,他发现自己再度孤身一人。

心灰意冷之间,Dipper Pines也终于清醒地明白了两件事:其一,他不那么愿意承认,但他不得不可悲地确信自己对那位绅士产生了一种恋慕,那无限接近于爱情,尽管对方除了始乱终弃的一夜情之外没有做过任何好事;而第二件,更加不幸,即是他清醒地意识到,像这样一段首次见面便发生肉体接触的关系,他不能指望对方给以他任何明朗的结果。但无论如何,至少这次他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他说他叫做Bill Cipher。

他望着身旁微动的窗帘,意识到昨晚并没有关好窗子,那是一个布满阴霾的冬季早晨,他打了寒颤,起身挪到几近熄灭的炉火旁,让那一点点火苗宽慰他冻得发冷的鼻尖和脸颊,接着他红了眼睛,这一刻他决心彻底忘记Bill Cipher。

幸运的是,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几乎真的做到了遗忘。但这缘于另外一些不那么走运的情形——他的精力被牵扯,因为他的处境没有任何起色,并且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根本没有人愿意雇用他。

他天真地想不到缘由,但事实如此,那不幸的男孩便悲哀地发现自己与马路上无家可归的失业矿工们没任何区别、变得一钱不值。他去恳请Strange先生为他多介绍几位可靠的雇主,但对方只是浮出生意人的和气笑容,告诉他请先付款。Dipper Pines再三犹豫,终于不打算把这难得的一点积蓄砸进猎头的无底洞,从那时起,他开始变得意志消沉。

他无辜地认为自己那一点点盼头并不过分,因为它既不像人们淘金暴富的幻想般难以理喻,又不像有钱人鼓吹体力劳动的光荣那样虚情假意,它相对契合现实:他只希望自己的稿件得以顺利出版,那么他便可以多攒下一些积蓄,等到圣诞节来临的时候,送给Mabel的礼物就不至于太过寒酸,他多么想看到她喜出望外的样子。

他十分想当然,却根本不知道在这般萧条且浮躁的时期,印刷品的买卖甚至不如卖纸,他入错了行当。Tad Strange从没告诉过他这些,而他也从未将这些打算告诉过Stan叔公,就这样他屡遭碰壁,还依然被蒙在鼓里。

“他的确不是个头脑活络的小子!”日后Stan如是评论道:“他适合老实地拿到学位,然后安稳地做个文职。他或许会一路高升吧,谁知道呢,但他再没有那个机会了。上帝保佑,如果当时我们没有吵得那样厉害,他准会回来找我的……他准会的。但事情就这样、就这样彻底砸了。”

圣诞节前两周,Mabel Pines拜访了孪生弟弟那间破烂不堪的公寓,她邀请他回家共度圣诞,并带来了Stan叔公迟到的问候。Stan说自己的处境好转了起来,他们有望过得不那么拮据些,不会差他的一份口粮,他们希望他搬回家去。Dipper Pines只是安静地听着、沉默不语,这对他或许是个好消息,但自尊心作祟,他不愿意就这样一事无成、铩羽而归,他告诉Mabel自己还需要时间考虑。接着他将她一路送到车站前,两人拥抱作别,他便沿灯火通明的大街缓缓走着。

他将右手插进大衣口袋,握紧了底部一只还不算瘪的钱夹,目光扫过一块块沿街店面的橱窗玻璃,希望能为Mabel买得起什么。最终他在某间熟悉的门面前站住脚,但那显然不是任何精品店,而是一家酒馆——他曾经与Bill Cipher相遇的地方。那扇门里灯火昏暗,门前却有一棵突兀的圣诞树闪烁着色彩斑斓的彩灯,这氛围使人快乐,他迟疑了一下,最终决心再度回返。

酒馆里较比以往显得拥挤了些,他勉强找了张空座位坐下,身旁一位肥胖的老妇人将她庞大的身躯向一旁挪了挪,怀中的贵宾犬朝他不怀好意地吠了两声。事实上他从未奢望过能与Bill再次重逢,他不相信这样的碰巧事,他只是带着忧伤与热情的回忆故地重游。但等到他喝下大半杯苦艾酒,他突然听到身边的那只贵宾犬呜咽着发出低吼声,那畜生浑身发抖,就像遭遇了一位劲敌。而当他将目光从贵妇犬收回到自己眼前时,他愕然地发现那个熟悉的金发身影正朝他暧昧地笑着。

他声音颤抖着试探对方的名字,并立刻得到了回应。

“想念我么,松树?”Bill说。

“很好,这是你不辞而别之后唯一想说的?”他回敬说。

身旁的老妇人皱起眉头,用狐疑的眼神乜斜着看向这边,就好像她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Dipper一阵窘迫,局促地咳嗽了一声,这时他听到Bill柔和的声音:“你需要明白,我是不真实的。我只是一片影子,松树。”

Dipper略带恼火地望向Bill,他明白这是在避重就轻,用暧昧的情话打发自己。但当他望进那双蜂蜜色眼睛时,他又觉得那深情的眼神中没有半点虚假,就这样他的理智与判断被内心泛起的涟漪轻易击溃。接着Bill问他是否有任何需求,他不自然地望了望身旁的老妇人(后者依然在用诡异的眼神盯住他),说他只想快点离开。

当他与Bill Cipher并肩走在外面北风呼啸的大街上时,他有意放慢了脚步。

“圣诞节的时候,我或许会搬回家里去。”他说着,眼神避开Bill,忧伤地扫过街边橱窗里每一件昂贵的展品:“大概再也不会回来。”

Bill Cipher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这令人不安的沉默使Dipper失去了全部勇气,他不敢再追问什么,因为他十拿九稳地会得到使人心碎的回答。终于就这样他们一路回到那间破旧的公寓,在那扇斑驳的木门前Dipper转向Bill,愠怒地告诉他自己不会在那张破床上重蹈覆辙,他今晚什么也不会做,如果他怀着那种轻浮的目的,就有劳别再纠缠自己。Bill向前挪出半步,与他保持在一个不算过火、但是相当危险的距离,告诉他自己并不介意。

“随你喜欢,松树。”他说:“你让我怎么做,我就会怎么做。所以,你要我离开么?”

就这样,Dipper再次恳请他留下来。

那天夜晚的确没有发生什么,因为Dipper Pines事实上醉得可以,他很快睡着了,但在彻底陷入睡梦前他向Bill Cipher问出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问Bill是否爱他,然后得到了毫不犹豫的肯定答复,紧接着他又问对方能否在他醒来时仍然陪伴身旁。他不记得Bill的回答是什么,或许Bill根本是缄默不语,他只记得他用微颤的嘴唇亲吻了自己,那个意义不明的吻竟也使他安心入睡。

等到第二天醒来,他独自一人。

“上帝啊,这简直糟糕透顶!”我忍不住义愤地打断了对方的讲述。

那讲述者垂下眼睛,显得若有所思,接着他问我是否认为Bill再次抛下Dipper独自离开。我点了头,因为这简直不言自明。

“当然、当然,这看似毫无疑问,对么?小松树也是这么认为。”他说:“所以他难过极了,甚至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连炉火也不愿去生。他就这样在冰冷的床铺上消磨了整个白天,直到夜晚。”

没错,那天夜晚。他失魂落魄般走出公寓,去落实一个他终于下定决心的举措:他要去寻找Cipher先生,如果找不到,就试着打探他的消息。他只是一心这么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冲动,甚至没有筹划接下来应当做些什么,就这样,他在华灯初上的街头幽灵般地飘回了那家酒馆。

他询问侍者是否认得名为Bill Cipher的金发男人,对方茫然但颇为友好地摇了头,Dipper Pines皱起眉毛、将信将疑,因为就这几次偶遇看来,他认为Bill是此处的常客。接着他便开门见山,问对方是否认得昨晚坐在他对面的男人。

那侍者圆润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惊讶来,但依然挂着毫无冒犯的、友善的微笑,接下来他的回答使Dipper Pines匪夷所思。

“您昨晚一直是独自一人,先生。”他说:“您对面的座位一直是空的——我发誓,先生。”

Dipper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使他不得不补上后面那句。

Dipper飞快向那张角落的方桌扫过一眼,前一晚的记忆无比真实地浮现脑海,他当然无法相信这番说辞,认为是侍者没有留意或者看走了眼,但就在这时他得到了另一个几乎算得上确凿的佐证。昨晚那位老妇人仍然抱着小狗坐在同样的位置,她显然在竖起耳朵偷听(或者说光明正大地仔细听着)Dipper与侍者的对话,因为当Dipper Pines带着困惑转向她,嘴唇微动但还什么都没有说时,她便大声向他宣称,称那侍者所说都是实话。

她证实Dipper Pines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这让她惊讶得要命,当时她觉得这男孩要么是个背剧本的话剧演员,要么就是彻底疯了。她向他语气确凿地认定这一点,并且证实直到他离开酒馆,她还看到他是独自一人。

Dipper几乎是就近瘫坐在身旁一把椅子里,无法相信这一切。终于他将之前各种并未留意的线索串联起来,此时它们清晰且逻辑缜密地浮现,并且无不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苦艾酒至幻。

Bill Cipher甚至并不存在,他只是苦艾酒的幻觉。

如果Bill的再次不辞而别还能让他燃起一丝期盼的话,这般残酷的现实便令他心如死灰。当天晚上他没有再去碰那至幻的玩意儿,而是一连喝下了十二杯纯威士忌,当他叫到第十三杯时,侍者拒绝为他酌酒,他便将那叠辛苦积攒下的钞票拍在桌面上,侍者再次摇了头,从中挑出了酒钱和一份小费,然后忧心忡忡地留心着男孩的状况。最终那位抱狗的老妇人把余下的钱帮他小心地塞回了口袋,却发现他已经气息混乱、不省人事,终于她叫来了医生。

圣诞节的前一周,他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中,但那一夜的放纵彻底将他击垮,他是在奄奄一息的铺榻上被接回家的。而那时起,家人们已经开始为他筹办后事。

人生就是如此奇异诡谲,比如它可以在一夜之间,将一条鲜活的生命变成一个心碎且垂死的人。在那个悲惨的圣诞节里,Dipper Pines再也没能送给Mabel任何礼物,而是将要夺走她最重要的东西。她悉心照料着他,时刻陪伴在他的身旁,希望虔诚的祈祷可以感化上帝,但是他的健康毫无起色。风寒导致高烧不退,后来转化为严重的肺病,剧烈的咳嗽让他像溺水者一般喘不过气来,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暗淡,苍白得像片幽灵。所有人都认定Dipper Pines是在落魄中养成了酗酒的恶习,从而交代了年轻的性命,所以当他提出最后的愿望——一杯苦艾酒时,没有人答应这个。

但Mabel还是为他搞到了想要的东西,因为她是唯一能看懂他眼神中绝望的人。就这样,他得以与自己幻觉中的恋人做最后的诀别。

Bill Cipher就像在一片光晕中降临,他将一朵象征致歉的黄玫瑰放在他的枕边,并凑近他的耳畔,告诉他自己的爱情矢志不渝。

“但我无法原谅你,Bill。”Dipper虚弱地开口:“无法原谅。”

“我会等你原谅,松树,直到你原谅为止。”Bill说罢,俯身亲吻了他的额头。

Dipper向后缩了缩,并将玫瑰花推到一旁,但那片温暖的触感无比真实、如此怀念,他就在这般感怀中忧郁地阖上了眼睛。

片刻后Mabel再度回返,发现自己挚爱的弟弟已经停止了呼吸,而他的枕边正安静地躺着一朵来路不明的黄色玫瑰。

三天后,就在此处,人们举办了他的葬礼。

 

我默默地、为这个悲伤的故事难过了好一阵,眼前Dipper Pines的墓碑孤独地伫立着,沉默而冰冷。但接着我又禁不住转向那位讲述者,因为故事的结尾让我无法猜透:我问他既然Bill并非真实,那么Mabel看到的玫瑰究竟从何而来。

“噢,那朵玫瑰当然是真实的,”他对我说:“就像这一朵同样是真实的。”

我困惑地望向他,问这两朵玫瑰又有什么关联。

“它们来自同一名敬献者。”他如是回答。

可想而知我当时既震惊又不解的心情。在那一刻我的内心升起诸多疑问,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我不禁将对方仔细打量了一番,方才断断续续地重新问起:“这么说你就是、就是Cipher先生?你并不是Dipper Pines的幻觉?你是存在的?”

他点了头。

“那为什么故事里的其他人看不见你?而且你不会变老?”我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向他嚷道。

他微微欠身凑近我,并伸直食指抵住下唇、压低声音,就像要说出什么惊天秘密。

“因为Bill Cipher是苦艾酒的精灵,小姐。”他的确说出了这样的惊人之语:“人们通常只能在喝下那种酒的时候见到我。所以说那些清晨我并没有离开,只是苦艾酒的作用消失殆尽。我只能眼看着小松树为我的消失心灰意冷,这难过极了,对么?但那时我并不打算去证实自己的存在,或者直接告以他真相,因为我的确希望他就此将我忘记——我给不了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不论是世俗的金钱、名誉、还是那些橱窗里任何一件昂贵的商品。直到最后我发现自己蠢透了,但悲剧已然无法挽回。”

我目瞪口呆地听过这一切,认为这是番哄骗小孩子的说辞,于是我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最显而易见的逻辑谬误:我现在正望着他、与他交谈,但是我滴酒未沾。

“没错、没错,这果真是种了不起的天分,”他如是说:“如果那时小松树也能如此,就不会发生那种惨痛的情形。”

说罢他又略显忧伤地望向了Dipper Pines的墓碑,此时一种异样感萦绕,我借故告辞。

之后有段时间,我都尝试为自己这段算得上离奇的经历做出合理的解释,最终认定整个故事并不可信,所谓的“苦艾酒精灵”也不可能是什么超自然的东西,至于那位自称Cipher先生的绅士是如何认识我早逝的叔公、又为什么来祭奠他、并编造出这一系列情节,我推测那是由于他将Mason Pines当作偶像。Mason生前的确有一些零星发表在外的文章与诗作,尽管寥寥无几,但的确真挚感人。Cipher先生很可能碰巧读过这些,并为作者深深打动、着迷于此,从而以Mason与自己为主角杜撰了这段风流往事——它自始至终来自一位崇拜者的浪漫幻想。

这是个无懈可击的缜密推断,况且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灵视能力,这可笑极了。并且,一旦相信如此,我会感觉好受些,毕竟Mason Pines事实上并未真正经历那段令人心碎的爱情。

然而在暑假将要结束的某一天,这个完美的推论遭到了撼动。那天黄昏中我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站在Mason Pines的墓碑前,那是个漂亮的棕发男孩,穿着款式十分老旧的套装,样貌与我祖母年轻时的照片竟有几分神似。他远远地朝我微笑了一下,接着俯下身,拾起了那枝玫瑰,他将它带走,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森林的阴影里。

从此以后,Dipper Pines的墓前便再也不见了那朵象征致歉的玫瑰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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